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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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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淮接水回來,教室裏已經有不少人了。許沖手舞足蹈地大聲談論陳可南辦公桌上那一大束紅玫瑰,女孩子們尖叫歡呼著擁出門去,幾分鐘後每人手握一枝花回來,興奮地講著悄悄話,一點不給男生們聽見。

上課時,整個教室似乎都流動著玫瑰的香氣。女生們把暗紅色的鮮花插在桌上裝飾得五彩斑斕的筆筒裏,渾然一個光怪陸離的花花世界。陳可南夾著書走進教室,全班都笑起來,他卻安之若素。在一片吃吃的笑聲裏,許沖大聲說:“陳老師,情人節快樂!”

嬉笑變成大笑。陳可南氣定神閑地點了點頭,“情人節快樂。許沖,昨天要求的課文你來背一下。”

笑聲頓時被掐滅了,唰唰的翻書聲使得教室聽起來像某種昆蟲的巢穴。秦淮輕輕嗤了一聲,立起語文書,在桌上伏下來。

沒一會兒,他感到身體變輕,氫氣球似的飄向空中,朝講臺上的陳可南飄去,一會兒又被風吹到教室後面,遠得連陳可南的聲音都聽不見了,仿佛已經到了天邊。不知道哪裏來的風,教室的門窗明明關得嚴實。他奇怪地想。突然一陣風朝他直吹過來,四面八方都被陳可南的聲音包圍了,他的呼吸像一支冷箭,射向秦淮的後頸。又像是一個吻。

秦淮猛地驚醒,手裏被抽走的語文書正好落到他頭上,掀起一股微風。

“站到後面去。”陳可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。

背後的許沖發出細小的偷笑聲。她可真夠叫人煩的,秦淮心想。陳可南更加可惡。

陳可南讓他下課去辦公室,他故意沒去,但眼看一整天的課都上完了,也沒有誰來叫他。他一節課也沒聽進去,光顧著看語文課代表王泉。他發現她蠢笨極了,一會兒打翻水杯,一會兒忘記拿東西,一會兒又摔壞了鋼筆,還有一綹頭發沒有綁進馬尾裏。天知道她還能忘記什麽事。陳可南叫這種人當班委真是蠢到家。

英語課上到一半,他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四,陳可南沒有晚自習,按他忙裏偷閑的脾氣,多半等會兒就要下班回家了。也許晚上可以去網吧或者出去轉轉之類的。陳可南這麽想著,卻更加煩躁起來。這鬼天氣。

楊清鴻剛說完下課,他悶頭就往外走,到樓梯口才想起忘了等王肖易。學生們擁下樓梯,每張嘴都在嘰嘰喳喳,鬧得他心煩意亂。一個不認識的女生忽然撞了他一下,他眼睛一瞪,嚇得她扭頭扯緊同伴,避得遠遠的。他堵在樓梯口一動不動,來往的人紛紛側目,但也沒有誰跳出來叫他別擋道。他在年級上很出過些風頭。

秦淮撥開人群,望向另一邊的樓梯,同樣全是學生,藍黑交錯的粘稠的河流。他就一直站在原地,眼睛望著另一邊,直到遠處的鈴聲響起,是高三的下課了,他這才發覺自己走了神,人群不知什麽時候早已走空了。

他走到四班教室,王肖易不在,他在心裏暗罵這個王八蛋,同時爬上五樓。也許他在八班,誰知道呢。

五樓同樣靜悄悄的,偶爾有一兩個學生從教室裏出來。秦淮慢慢地從每間教室門口經過,盡頭的辦公室越來越近,他感到有人像擰毛巾一樣擰緊了他的心臟。九班的牌子一晃而過,他微微一楞,然後慢吞吞地倒回去。八班教室裏一個人也沒有。

不遠處兩間辦公室的門似乎都緊閉著,他還沒走近,旁邊那扇忽然被人拉開,譚老頭走了出來。秦淮擰起眉頭,扭頭往旁邊的樓梯走去。頭頂傳來辦公室防盜門砰然關上的聲音,然後是逼近的腳步聲,秦淮正要飛奔下去,背後有人叫了聲他的名字。

他猛地停住,向上一看,陳可南慢悠悠地走下樓梯,似乎還在嚼口香糖。“跑那麽快幹什麽,有鬼在後面追你?”

秦淮沒還嘴,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束被他夾在胳膊底下的玫瑰上。看得出原本是很大一束,現在只剩三四枝,金白色的包裝紙像不合襯的肥大衣服,被他毫不吝惜地壓出深深的褶皺。

陳可南停在最後一級臺階上,微微俯視他。“叫你下課來辦公室也沒來,沒規沒矩的。”

“你又沒找人來叫我。”

“你還有理了。”陳可南繞過他,“快去吃飯。”

秦淮急忙轉過頭,“你回家了?”

陳可南回頭朝他微微一笑,“少來探口風。敢不上晚自習試試。”

秦淮不理會。“你是去過情人節吧?”

陳可南一挑眉毛。

“人家專門送你的,”秦淮擡起下巴點了點他肘下的花束,“你也舍得隨便到處送。”

“一束花而已,”陳可南兩只手插在外套口袋裏,“我留著也沒用。”

“看不出來啊,”秦淮乜斜著眼睛,笑容譏誚,“誰追你?”

“沒有誰。”

“說說唄,有什麽不好意思的。”

“沒有就是沒有,我騙你幹什麽。”陳可南吹了個泡泡,“過生日,朋友鬧著玩的。”

“你生日?”秦淮一楞,“今天?”

陳可南點了點頭。

秦淮不自覺地握緊兩只手,揣進口袋,“我都不知道。”

陳可南聳了聳肩。

“生日快樂。”陳可南望著別處,飛快地說。

突然誰都不說話了,樓梯口發出響動,兩人不約而同看去,校工推著推車來收垃圾,給垃圾桶套上新的塑料袋。兩人一起收回目光,不經意對視了一秒,陳可南正要開口,秦淮深吸一口氣,揚了揚眉毛。“晚上記得吃頓好的。”

陳可南笑著點頭,“那我走了,吃完飯再回來。”

“少詐我。”

陳可南轉身下樓,沒走兩步又站住,拿出夾著的花束。“對了,你要不要?送你。”

“我可不收破爛。”

“怎麽破爛了?”陳可南撥了撥花朵,“這幾朵上午還沒開,這會兒剛打開,正好。拿回去還能養個兩三天。”說著往秦淮跟前一遞,“給你。過節嘛。”

秦淮不情不願地接過來,嗤笑一聲,“我要真過情人節,你飯碗就該保不住了。”

陳可南警告似的點了點他,下樓走了。

秦淮在樓梯上站了一陣,慢慢走下來,經過樓梯口時,他看也不看,隨手把花扔了進去。

臨到教室門口,他又突然轉過身,快步走回去。走廊上靜悄悄的,沒有一個人,他在褲縫上搓了搓手,伸出一根手指頭在黑色的垃圾袋上一抹,舉起看了看,警覺地四下張望一番,猛地彎腰伸手,把那束玫瑰撈了出來。

秦淮抱著花走到角落,拆開絲帶綁的蝴蝶結,撫平皺皺巴巴的包裝紙,重新把花裹嚴系好。“什麽二手貨。”他翻來覆去地端詳了好一陣,忽然把臉埋在花上,深深吸了口氣。

第二天是周末,他回了趟家,盡管沒有人在。離小區最近的地鐵站還沒修好,只能半路下車轉公交。郊區的公交擠得要命,他在心裏罵了自己一路。

秦淮把秦旭宏酒櫃裏的酒全搬出來,研究了整整一個晚上,最後挑中了一瓶看上去似乎最貴的。第二天一大早趕去陳可南家上課,上了地鐵才想起沒帶上那瓶洋酒。他心不在焉地混完一整天的課,趕回家取了東西,又坐車回市區,已經是晚上了。

他在小賣部打了個電話給陳可南,說自己有東西落在了他家,陳可南說自己在回家的路上。秦淮遠遠望見小區,心臟就沒命地猛跳,他緊緊摟住懷裏的袋子,走到門口甚至被抽煙的門衛攔下來,盤問單元門牌號。陳可南家沒人,秦淮回到單元樓前,沒一會兒下起小雨,他就在那棵大雪松下轉來轉去。

忽然一輛車開進來,穩穩停在路邊,車燈照得他睜不開眼睛。好一會兒才適應光線,看清那是輛金棕色的寶馬,上的外地牌照。雨越下越密,偶爾一兩滴穿過雪松茂密的針葉落到秦淮頭上。他正準備換個地方,那輛車的車門突然打開,一個人翻起風帽鉆出來,是陳可南。

一顆雨珠正好滑進秦淮的衣領,凍得他一縮脖子。

陳可南徑直走進了單元樓,只剩下那輛車停在那裏,車窗像兩塊黑沈沈的井水。秦淮想從車前繞過去,換個地方避雨總是好的,但那輛車的車燈卻一直亮著,光線攔住了他的去路。

單元樓大門一聲響動,陳可南又出來了,撐著把傘,手裏還拿著一把,到駕駛座那邊敲了敲玻璃。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下了車。

大約是傘不夠大的緣故,兩人貼得很近,不知道在說什麽高興的事,最後都笑起來,似乎準備一直這麽說下去。秦淮恨死這鬼天氣了。西裝男人說了句什麽,陳可南笑著搖了搖頭,用那把沒打開的傘碰了碰男人的手肘,像在催促他離開。男人接過那把傘,同時扯住陳可南的手臂,突然吻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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